第182章 认爹

我当然有兴趣，而且有兴趣的地方太多了。我很想让纪思远以后“慢慢”讲给我听，可有两件我一直耿耿于怀的“大事”，我非得现在就知道答案。

一件事是，既然是纪思远假冒了卢文进，可卢文进的亲属，尤其是他的亲爹怎么会认错呢？

纪思远说，卢文进他亲爹当然不会认错人，这里实际上另有原因。

纪思远冒名卢文进之后，就考虑过由此带来的新问题，即如何面对他老家的那些亲属。好在卢文进他妈早就死了，后妈带来的两个哥哥都与他没有血缘关系，而且从他十四岁离家出走之后，那些人也没再见过他，所以比较好糊弄。但是卢文进他爹不大好办。首先，他肯定不会错认自己的亲儿子，哪怕十几年没见过面；其次，因为卢文进烧房子那件事，他恨他恨得要命，就算真卢文进现身了，他爹能不能重新接受他当儿子也都是问题。

为这事，他与“表舅”（就是真卢文进的表舅）策划了好久。然后在纪思远当了“先进”，提了班长之后，才开始按部就班地实施他们的计划。当时是1980年的深秋，纪思远到嘉安已经三年了，而我还没有转业。

第一步，表舅自己先回了一趟宁夏，带着“卢文进”孝敬他爹的300元钱和很多礼品。当时“卢文进”的月工资加补贴是45元，300块就不算少了。

表舅是卢文进亲妈的堂弟。**期间，表舅去宁夏投奔他堂姐，后来又跟他姐夫去甘肃谋生。表舅在宁夏还有两间破房子，一直委托卢文进他爹照看着。

几年不见，“卢爹”的日子好过多了。他在村里开了一个石灰厂，早早过上了小**活。不过老卢也有苦恼，那就是后妻带来的两个儿子吃喝嫖赌，不务正业，而且根本不把他这个“假爹”放在眼里。于是，老卢已经开始怀念他那漂泊在外的亲生儿子卢文进了。

按说既然想儿子，那么他完全可以“既往不咎”，让儿子回来。但是有两个因素导致他一直在迟疑：其一，他跟儿子积怨太深，即便他原谅了儿子，也不知道儿子会不会原谅他；其二，他听“小舅子”说过，儿子曾经摔伤过脑袋，导致“精神不大好”，如果那样的话，让他回来岂不是个累赘？

及至见到了“小舅子”，他的这些疑虑一扫而空。因为“小舅子”告诉他，他儿子在嘉安的大医院治疗过，不光治好了精神上的毛病，而且还顺便整了整脸上的伤疤（说是抢险时摔的），尽管整的模样有点变，但现在身强力壮，已经成了国营企业的“工头”（说班长怕他不懂），很快还能当干部。更重要的是，儿子不念旧怨，而且保证将来也不会跟后妈争遗产，只想孝敬他这个亲爹，现在就看他这个当爹的是什么态度了。

老卢当然是喜出望外，当即表示，热烈欢迎儿子回来“省亲”。

纪思远跟我说，尽管有了“表舅”那充分的铺垫，尽管他也进行了全方位的准备和演练，但真到了“父子相见”的那一刻，看到老卢那警惕和怀疑的眼神，他心里还是紧张的要命。但奇怪的是老卢并没有拆穿他，反而在长时间的沉默后突然发话：“我不用你怎么孝敬我，我只一条，你做到就好。”纪思远忙表态：“爹你说，我一定尽力。”老卢说：“听说你现在有点势力，要是你那两个哥哥将来犯浑的话，你要替我收拾他们！”

纪思远很意外，没想到老卢提出的条件竟然是这个。这对于纪思远来说太简单，他马上点头答应，说：“爹你放心，需要的时候，你只要打一个电话给我，是捏圆了还是捶扁了他们，随你支使。”

老卢很满意，露出笑容说：“你也不容易，在外面自己照顾好自己，有什么需要我办的事情，你就打个电话回来，我帮你办。”

纪思远向他“爹”道谢，又说嘉安离这太远，不能经常回来看望，不过我每年都会寄钱给你。除了孝敬你老，我别的什么都不求，那言外之意就是绝不提“家产继承权”这个事儿。他爹却说，别的你放心，我都有数。似乎说的也是家产，但纪思远却会意，他说的是“假冒儿子”这件事。

这次认亲，被表舅安排在了县城的宾馆里，而且压根就没跟卢文进的后妈和那两个“后哥哥”说。见了面，又一起吃了饭，也就是三四个小时的时间，当天，纪思远就和表舅踏上了归程。

后来纪思远分析，卢老头肯认下这个假儿子，有好几个因素：一是他需要这么一个有本事的“亲儿子”，以对付那两个越来越让他头疼的假儿子；其次，这“儿子”很有出息，他将来不会吃亏；三是他看出这假儿子“来者不善”。此人身板硬实，两手坚硬的如同钢锉，恭敬的眼神中藏有掩饰不住的冷峻，而且“表舅”还暗示过，他“手下有人，势力可观”，于是老卢有点怕他。

认亲之后，假“卢文进”一直表现的很好，除了逢年过节给老卢汇钱之外，还隔三差五弄些嘉安土特产寄回老家。后来“卢文进”当上了经理，不光让老卢在乡里极有面子，还彻底镇住了那两个心揣歪心眼的假儿子。当然，老卢也给“卢文进”不少回报。除了应付“外调”之外，迁户口也比较费事。都是老卢费心费力，请客送礼找人给帮着办的。

最关键的时候是在“卢文进”被迫去公安局自首之时，嘉安警察找到了老卢头上，尽管老卢不知道“卢文进”到底出了什么事儿，但他仍然一口咬定他绝对没有认错，嘉安的“卢文进”就是他的亲生儿子。

说到这里纪思远提到一件不小的“小事”。那就是老卢曾经提示嘉安警方，说他儿子卢文进小时候爬树玩，不小心滑下来，左脚跟上方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，留下了长条性的伤痕，警察就检查纪思远的脚后跟，果然找到了那块疤。其实，那痕迹是纪思远小时候淘气受伤留下的“纪念”。当年认亲时，老卢在纪思远的提醒下，记住了这个特征。

第二件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的，就是纪思远的意外“暴露”。

按说，纪思远有这样的深谋远虑，精心策划，他就不应该被安庆和识破，造成差点身败名裂的可怕后果。纪思远跟我说，长时间的平安无事，顺风顺水，他有些麻痹大意，犯了好多不该犯的错误。其中最大的一个，就是跟魏淑玉好，跟她结婚。因为魏淑玉，他跟时任三建副经理的安庆和结了仇。